不激不厉,风规自远

    ——谢季筠先生书法臆说
  • 2022-11-17
  • 四川艺术网
  • 田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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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风关乎人性。狷者书自狂,恬者书自淡,率者书自真。季筠为人率真,故其书风也率真,随意挥洒,恣性放笔,均能自出机杼,暗契天机。

季筠先生为蜀中书坛名流,其影响早已蜚声域外,名播九州。入室弟子,多有建树。季筠书法,镕铸百家而冶成一炉,潇散天真,趣多意足,不激不厉,风规自远,于当今书坛辟出新境。其书不拘陈法而古意犹存,不追时尚而新韵迭出。此种书风尤为可贵,非季筠不能为之。若非五十载惨淡经营,不能达此境界。古诗云,看似寻常最奇崛,成为容易却艰辛,移之于季筠尤为确切。观其近作草书《石鼓歌》长卷,洋洋洒洒,虽数百字而首尾相衔,一气呵成、酝酿无迹、老笔纷披、自成高格,尤能体现季筠书风,当属其成熟期代表作也。


季筠书法实受蜀中名士丁鹤先生影响甚多。丁鹤先生素朴清高,博学多闻,其作字贵能以意为之,不拘陈法,潇散自由,一派生机。季筠行草书承其精神,拓而为弘,纵横挥洒,以意驱笔,迹随心出,因字而造型,因气而布势,因情而谋篇。辄观如大雨滂沱,天机一片;细察似铁画银钩,意趣良多。余尝谓:晋人尚韵、唐人尚法、宋人尚意、明人尚态,清人尚变,而今人则尚其趣也。此一趣字,有笔趣,机趣、天趣之别。大抵有性者可得笔趣,有性者可得机趣,性情功夫俱佳者可得天趣耳。季筠书法兼资性功,故能得其天趣也。


 杜诗两首《画鹰》《房兵曹胡马》


碑帖乃两种笔路,大抵尚碑者以内擫之笔作字,如锥画沙;尚帖者以外拓之笔作字,似屋漏迹,内擫者笔致紧峭,故能沉厚。季筠书法,以碑为体、以帖为用,取碑之涩,挟帖之畅,沉厚而不乏酣畅之笔,流美而不失稳健之姿。平实之中尚存险绝之象,率真之处便见睿巧之心。昔宋人论米芾书法有沉着痛快、风樯阵马之评,今观季筠书法,益见此种风范。


作字易于巧而难于拙,易于熟而难于生,易于浓而难于淡。盖巧、熟、浓为常境,拙、生、淡为至境。凡入帖之书多巧、熟、浓,凡出帖之书多拙、生、淡。观书坛作字者,未入帖者十有五六,入帖者十有二三,出帖者仅十有一。谢季筠作书贵能率性而为,生拙淡朴,天真风流,看似拙实藏巧,看似生实寓熟,看似平淡实则绚烂之极也。可知巧后拙、熟后生,绚烂后归于平淡,乃书之至境,非大本领者不能达此境界。


凡书,得其形不若得其势,得其势不若得其气。得其气者,虽支离而不琐碎,虽饱满而不臃肿,,虽浑厚而不板滞,季筠书贵能以气领之,当行于所行,当止于所止,气到处皆是生趣,活泼多姿,性情至笃;颇可玩味。余尝谓,凡可观览之书大抵循其法度,可玩味之书大抵自出机杼。两者差异在入帖出帖耳。入帖者技高一筹,出帖者其技亦精,其识也高。季筠能入复能出,此善学者也。


杜甫《蜀相》


用笔、结字、布局乃书法三大要素,观千年书法之变,不出其外。故锐意变法者攻其一端已属不易,况三者乎。季筠先生志存高远,与时俱进,锐意图新,其书法在用笔,结字、布局诸端皆悉心求变,力辟蹊境。其用心之苦,用意之深,用功之勤非常人可及。观其六十以后书作,已自化一家。其用笔,中侧互补,劲妍自见;其结字,因势结体,情态毕现;其布局,闪气谋篇,天机一片。昔人评书云,平和简静,遒丽天成,此谓神品之书。季筠书法,心摹先贤,意追至境,真力积久,蔚成大家。


太白有诗云: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天然者,天趣盎然也。有天趣则白成一种境界,无碑无帖、无古无今,无人无我,我自用我法,我自有我意,不雕不饰,不修不琢,出新意于法度之外,涵古意于笔画之间。书法欲达此境界,则为至难之境。其难有三,一则用笔难于统摄诸法,二则结字难于突破一格(即方块汉字自身规定性),三则布局难于拓出新局(纵横不拘),季筠书法以古人为胎息,以今人为意趣,以意统笔,以气遣毫,融碑于帖,随性作字,因机布势,临阵决机,变化多端,不可端倪。其随意性,随机性非一般书家可比拟,故其书作绝少重复,具有原创性和唯一性,此是季筠书最可贵之处,亦是季筠书最难学之处。昔蜀中大家谢无量以天真烂漫辟出新境,学者如流,得其神髓者寥寥。季筠书秉承其余绪,发扬光大,烂漫处更烂漫,潇散处更潇散。其能酣畅雄肆纵横奇崛,书韵之外再添风流,足见其善学深思。


书有三难,初难于入,信笔为体,终不能精;复难不能出,死守一家,厥无大成;终难于变,为法所囿,难臻至境。故知书非入不能精,非出不能宏、非变不能通也。昔孙过庭云,通会之际,人书俱老。何谓通会,将有法变为无法,将万法化为一法,无法无不法,处处皆是法,此谓通会。通会之际,无古无今,无碑无帖,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季筠六十后已入通会之境,故出入变化无穷,一纸一貌,决无雷同,信手拈来,妙趣横生,可观而不可学也。此是季筠书最高妙处。所谓“何期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信然。


封面·扇面《文嘉·明日歌》


“解衣盘礡”,此是庄子艺术至境。其意在解放身心、挣脱束缚,表现极自由之精神。草书主情,非至性至情之人不能达此佳境。余观书法史,能得庄子精神者寥寥。大抵为物所困,为法所囿,不能放纵其情,故旭素之草圣鲜见。今见季筠近作李白古风诗“将进酒”,朴拙野逸,烂漫天真,纵横奇崛,老笔披纷。乍观似粗头乱服,满纸狼藉;细视则点画精审、笔含意趣,且墨法灵动,章法自由,若有天助,看似无法实则法之极也。譬如神人舞剑,虽眼花缭乱而剑法不移。此等化境,非修炼至精至纯者不能达此。余以为他深得老庄精神之三昧。


草书重在纵其情而畅其神,不必拘于古法陈规,其结字亦然。古人作草书纯草者实不多,大都草中间行。今人毛泽东作字,草中间行,犹可观也。若一昧抱残守缺,何论创新。季筠作书,贵能得草书精神,遣其怀而抒其情,作字亦行亦草,变化益多,绕有趣味。然通篇视之,仍属草体无疑。昔王献之作行草,开一代风流。故余坚主草书当视为汉字草写之书。结字仅是形式,草写方是灵魂。


书风关乎人性。狷者书自狂,恬者书自淡,率者书自真。季筠为人率真,故其书风也率真,随意挥洒,恣性放笔,均能自出机杼,暗契天机。余数年前曾为谢无量书法作诗一首云:少年不识谢家书,偏慕绝险近武夫,中岁识得谢书韵,便觉风流自不同。今也试为谢季筠书法作诗一首:书坛自古写手多,领异标新能几人。大匠从来尚规矩,铅华落尽见率真。

编辑:ywz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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