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荫堂主人潘锡仁

  • 2022-11-12
  • 四川艺术网
  • 罗缋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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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入古稀的他,健身、习字、治印、绘画、喝酒,好像一样都不会少。他好饮,醉意易生豪情,半醺间他常使笔如舞。他更有一种笑纳一切的达观,那率性而为的自娱常常使他远离功利。

潘锡仁,植荫堂主人。其“植荫堂”堂号乃梁伯言先生所赐。梁老以潘氏祖宅“植苑”之名起意,托之于潘氏祖德,愿如盖浓荫,庇护后嗣幽花芳草。


潘锡仁祖父乃川军刘湘属下骁将,继后亦成为甫系当家之人,带兵多年,英勇善战。北伐讨袁时,就被尊为植威大将军。尹昌衡斩了赵尔丰后,又受命江孜平叛。后被委任为重庆市首任市长,立规划、兴实业、开交通、办银行、建重庆大学……在任九年创建起近代城市雏形。抗战中,出师皖浙前线,亲自指挥广德、泗安战役,为川军抗倭首战打响了第一枪,战功赫赫。也是识时务的英雄,危急时刻临阵发起彭县起义,让川中故土免于战火。尔后在新政权中亦受优待,却在潘锡仁出生那年撒手人寰。


遵令祖父遗训,植苑公馆交公,家中人全部迁入下人所住后院,文革中却被扫地出门。此后,潘锡仁下过乡,饿过饭,做过木匠,小小年纪就被掷于社会自食其力,阴差阳错中又在工厂当上美工,负责宣传,为了让自己的字写得漂亮,办好墙报,写好标语,让人愉悦,又投师于兴公老门下,不知有过多少三更灯火、五更鸡鸣,始成正果。


以后,这个将门之后,与人筹建了开明印社,以刀下功夫,与陈明德、吕清平、何大治、刘征兵同被誉为“五虎上将”;在推广、组织篆刻艺术上摇旗呐喊,身体力行,声名远播;被公推为有着七十余年资深历史、继陈亮凊等众多蜀中名家之后的丙戌金石书画研究会现任会长;开设了潘锡仁书画艺术工作室,弟子众多,似乎应了伯言老的吉语。


《杜甫望岳诗》


潘锡仁潜心于书法,最初也就是为了端好自己的饭碗,想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做精彩。于是,在兴公老的指教下,自唐楷入手,回溯魏晋而泛滥诸家,尤在《李壁墓志》上深度用力。打碑入帖,以拙驭巧,展毫杀纸间,用笔一例中锋,在结体、章法上内紧外疏,宽博自由,显示出一种风仪端庄的铸凝与惠风拂面的愉悦。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已易名为文宫中学的老校人重梳原名为文华中学的历史,找到了已是蜀中书画界名人的潘锡仁,拟重书令祖父创立该校时的校训。他恭请他的老师兴公老命笔书写,似乎显示出一种特别的郑重。在文宫乡的这所中学是他的爷爷潘文华将军昔年出资购地十四亩,投资十万元创办的。此前,出身于此地的他就捐款为家乡修路、兴办文华民众教育馆与图书馆、在潘家谝与潘家祠开办小学。在文华中学落成时,又亲拟“愿天下同文同轨,教诸生立己立人”的联语作为校训,而后,还为首届毕业班亲笔题写“德业勤修”条幅,情寄他对家乡学子的殷殷厚爱。

 

今年乃锡仁兄七秩寿,他提笔再书先祖亲拟联句,其边款有记:“此联语是爷爷潘文华将军于一九三九年创办仁寿文宫场文华中学亲撰校训,庚子小满重书再记其事”,说的就是这一段历史。


写到此不禁想到,其祖父潘文华将军1939年创办文华中学这一年,中国纪实摄影的先驱孙明经途经西康省义敦县时,拍下了县长在寒碜得很的县政府前的穷困样子。皆因当年掌舵西康省的刘文辉有令:“凡政府的房子比学校好,县太爷就地正法。”尽管十分霸道,却映照出那个时代的人,无论慈心殷殷还是王道森森,在办学益智、树德树人上,都多为勤困学子谋。哪像当今的人,大多想着把教育办成发财的产业。

 

《见贤思齐》句


己亥岁中,猪价大涨,担忧者众。我邀书法界好哥们同书稼轩句:“醉里且贪欢笑,要愁哪得功夫”,只是想劝人自寻乐趣。锡仁兄乃善饮者,知晓其中滋味。在半醒半醉中他欣然命笔,字里行间中似可读出笑靥涟涟,花开朵朵。其实,不善饮者何不多做清梦、美梦、甜梦、酣梦……梦里去贪欢笑,要愁也沒功夫!


十年前,潘锡仁悄入花甲,赋诗述怀:

 

吾生初度沐朝阳,三拜名师君子堂。

书读千回终达理,铁经百炼且成钢。

有心熔铸宗秦汉。无意化魂继魏唐。

耳顺兼听多转益,心诚气闲写衷肠。

 

其“三拜名师”句指的是曾投师于余中英、游丕承、白允叔三位先生门下。蜀中印学大家游丕承先生是他治印业师。当年的他,能与印学结缘许得益于他在少年时的上山下乡中,有过雕花刻板的木匠历练。更得益于始于祖辈之间特殊交往奠定的情谊,有幸在兴公老家得见过白石老人亲炙的“苍塾主人”等印石,那单刀遒劲,雄硕恣肆的风范,一直过目不忘。


多年来,他治印万方,现仍有自治印近四百方。他主张以书入印,印从书出,在使刀如笔中着意传递出一种书韵。于是,注重打稿,常生发出光洁妍美、风神饱满的势局。他喜制套印,据我所知,他镌有《心经》印五十三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印十二方,《太行春感》印八方,《李劼人隽语》印一百方。这些印方圆结合,凝朱剔白,集章法、结字、刀法之美于一石,多被爱家及有关团体收藏。那所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印十二方,曾被制作成灯片或大型印刷品陈列于遍布城市的公交、地铁站等人群集散地,文气炯炯,引人注目。

 

我的好兄弟陈凯之女陈昱珂自幼酷爱传统绘画,在众多名师点拨下,硕果累累。昔年投名于丙戌金石书画研究会,成为了年龄最小的会员。我曾请锡仁先生的高徒杜培建为她镌刻过名章二枚,又选“十日画一水”句,请锡仁奏刀,为她刻下一方压角闲章,鼓励她砚边耕耘,潜心笃志,不急不躁。


他还为李劼人故居制印,在所刻李劼人隽句——“喜闻子弟读书声”印中,用小篆入印,细朱文开刀,印面整饬遒丽,自有一种上取战国古玺下挹秦雕汉铸的意味。而刻制的边款采用界栏分隔各字,在印钮上首借用碑额的装饰之法营造出一种谨严端庄的气象。


《人尽其才  地尽其力  物尽其用 花愿长好 月愿长圆 人愿长寿》


我曾拥有过《死水微澜》的最早版本,故事中罗歪嘴蔡大嫂之间敢爱敢恨的轰轰烈烈颇投心性。可惜文革中却拿去与人交换了《安娜·卡列丽娜》。以后再读《死水微澜》时,一个亦师亦友的高人给我打赌,要我在百字内写出个读后感。那时年轻气盛,不揣冒昧曾写下过“古肆新衢,天府演义。蔡嫂情深,歪嘴仗义。狂人得计,壮士寒心。欢时共语,濒危揪心。孤鹄旧梦,鸿雁新声。枭雄云杳,斯文声悲”之句,却因用字重叠,出语粗俗未被他认可。而多年后,潘锡仁起意为李劼人先生隽句制印,过后又率丙戌同仁参与,获悉后不禁又想起那次打赌,遂伏案写下“为锡仁先生率丙戌同仁制劼翁隽语印一百方歌”:

 

印学渊源,流风遗韵,名迹佳构,斑斓纵横。

丙戌同侪,艺结斯道,机杼各出,灿然艺林。

潘君锡仁,笃诚明允,金石好手,得意善能。

妙得迁想,领华撷采,铁笔勤耕,更著精纯。

着眼文化,潜心传承,兴寄菱窠,意钟主人。

窠主劼翁,文坛宿尊,砚耘笺织,驾风御云。

金声玉振,解构世事,俪言佳句,太息乾坤。

意驱霜雷,铸字千钧,白话寻常,隽语天真。

横江击楫,金针度人,啸傲斗牛,泣感鬼神。

悠悠百卷,拳拳慈心,绵延手泽,抱朴守诚。

锡仁发愿,众贤呼应,篆籀铭鼎,拾掇精神。

寻章摘句,接天通地,奏刀凿玉,锻魂炼形。

凝朱剔白,游刃方寸,守拙变易,势和体匀。

欲纵还敛,拒熟返生,神清气雄,谁言无声?

刀笔恣肆,意出慧心,纸寿八百,石延万旬。

隽语润石,史籍流芳,天风爽爽,蜀山苍苍。

莽壑回响,大河铿锵,印石烱烱,文脉昌昌。

 

此歌体似少以词害意,却因至今弄不清平仄,加上多重叙事,百字以后,已难伺候。记不起扰了我多少清梦,如当年师尊尚在,也可能仍入不了他的法眼。


在绘画上,潘锡仁尤工花卉,其画取法于赵之谦、吴昌硕、任伯年诸家。由于他书法功底深厚,常以一种有着金石气的魏碑笔意去钩勒点厾,并兼用楷书化入的行草笔法入画,挥笔泼墨间多显示出雄健与洒脱的内敛之气,而表露出以气胜而非形胜的绘画特质。

 

他笔下的梅花,“冰雪林中着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其疏枝斜影,繁花密蕊,定然是来报告春消息的。年前他画风、晴、雨、露中的竹——风竹起舞婆娑,晴竹潇洒俊朗,雨竹缱绻悱恻,露竹雅淡氤氲。其笔下已无意于状物,而重于写神传神。在他的画作中,多借书艺的先机,常常雄跋长题,与其自篆自镌的印石,微妙地溶为一体,予人一种珠联璧合相得益彰的玄机。


 《学艺修身联》


2013年,澳门基金会邀请他赴澳举办《天锡仁嘏》书画展,展场作者像选用了我偶然抓拍到的一张他伸舌头的照片,而被大家把此图像戏称为“舌尖上的潘锡仁”。一张纯属开玩笑的抓拍,被他用在了正式的展览上,似于见出他的童心与天真。


岁入古稀的他,健身、习字、治印、绘画、喝酒,好像一样都不会少。他好饮,醉意易生豪情,半醺间他常使笔如舞。他更有一种笑纳一切的达观,那率性而为的自娱常常使他远离功利。他合群,常餐聚于好吃之处,对火爆肚头、肝腰合炒这些考厨师刀功火功的菜情有独钟,只要对了他的口味,常提笔赠人笔宝。他为历史悠久的秦川号牛肉汤锅写下过“最成都”,为以乡土味名冠蜀中的少坤食府写下过“善治味”,为汉源九襄的张牛肉写下过“牛气冲天”。他喜食青蒿炖肥肘,祛火解馋,不时亲手或礼请大厨烹制。家肴藏真味,珍馐养太和。我们都是老吃货,意趣相投,时时实践着吃肥肉,喝烧酒,多和美女交朋友之道,并以此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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