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在写作《四川美术史》过程中,经过梳理,可以说是第一次发现了这些书法家,他们中的一些作品甚至藏于故宫博物院,如杨慎、黄辉、破山海明等一样,同样有着一些能够令人自豪的成就,理应载入四川的美术史、书法史,不应被蜀人遗忘。
由于诸种原因,与四川经济、社会、人口、文化等一样,明时期的四川本土的书法整体上是处于衰落之中,几乎没有什么发展,乃至于在过去的诸多书法史中,甚少出现四川人的名字。在现有的明代四川书法家及书法中,除了杨升庵(成都新都)、黄辉(南充)、破山海明(达州大竹)、杨廷和(成都新都)、杨基(乐山)、徐贲(蜀人)等几位之外,几乎再也难以有其他姓名的出现。其实,除开他们,还有许多书法家存在,只是他们鲜为人知,有些姓名甚至在地方县志或史志中,都没有一点文字的介绍,因为他们大部分并非土生土长的蜀人,而是流寓外省的蜀籍人士,如陈盟(自贡富顺)、虞堪(眉山仁寿)、王汝玉(遂宁)、杨所修(内江)、李实(遂宁)、周满(阿坝松潘)等。笔者在写作《四川美术史》(下册元明清时期)过程中,经过梳理,可以说是第一次发现了这些书法家,他们中的一些作品甚至藏于故宫博物院,如杨慎、黄辉、破山海明等一样,同样有着一些能够令人自豪的成就,理应载入四川的美术史、书法史,不应被蜀人遗忘。
一、陈盟
陈盟,生卒不详,字无盟,号鹤滩,四川富顺县人①。明神宗万历四十年(1612)举人,初任新安教。 天启二年(1622)登进士第,历任检讨、国子监司业。曾因典试南京,出题获罪,罢官后居南京。崇桢十七年(1644)福王在南京立国(南明弘光元年),被起用任讲读、吏部有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加礼部尚书。清军占领南京后,遂遁人空门为僧,释名法藏,号雪公②。著作有《三朝纪略》、《崇帧阁臣行略》、《雪斋诗集》等。
陈盟工书,有名于时③。黄道周称他书艺上迫赵文敏,欧阳中石称他书法有相当造诣,有不少佳作④。
《自书文轴》,绫本,草书,纵193.5、横55厘米。山东省博物馆藏⑤。释文:“帷天席地,友月朋风,新年则栢叶为樽,中秋则菊花盈把。罗含宅内,自有幽兰数丛。孙绰庭前,空对长松一树,高吟朗啸,挈榼携壶,宜与同志为群,不知老之将至。己卯春日为北海词宗寿。蜀南陈盟”。此书收录于《中国书法全集》⑥、《中国美术全集》⑦。
美国翁万戈藏有《明季诸名公赠王交安公画扇册》第十三帧为陈盟草书《元夕观灯》,纵33.1厘米,横1485px厘米,金笺⑧。《一代名楼》一书收录有陈盟的书法挂件,绢本,草书,纵190厘米,横50厘米,上有著名收藏鉴赏家香翰屏题跋⑨。另外,现藏美国弗利尔美术馆郭熙《溪山秋霁图卷》(传)的画幅上有其题跋⑩。
陈盟之传世书法应为富顺县留存至今最早的书法作品。
陈盟 《自书文轴》 山东省博物馆藏
二、虞堪
虞堪(生卒年不详),字克用,一字胜伯,号青城山樵。祖籍四川仁寿。北宋丞相虞允文之后裔⑪,奎章阁四学士之一虞集(道园)的从孙,隐居长洲(今苏州),明洪武中曾任云南府学教授,好学有文。《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考证:“集中《崖居高士图歌》有‘我亦本是青城人’句,《画山曲》有‘家山万里隔,蜀道正难行’句,《朱仲叔山水引》有‘西蜀书生’句”⑫。他是著名的藏书家⑬,钱谦益为其立小传云:“家藏书甚富,手自编辑,尤重雍公遗文,虽千里必购得乃已。好为诗,兼能写山水”,作品有《江山风雨图》、《雨竹》、《山居图》等,今已不见,仅有书迹留世。
《期约帖》,纸本,行草,纵22.6厘米,横34.1厘米。此贴曾为嘉兴项氏和清宫收藏⑭,嘉兴项氏是收藏大家族,收藏王羲之、苏轼、李白等书法作品。能为项家所藏,可见其价值。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此贴系虞堪写给友人钱唐(字惟明,明洪武初年授刑部尚书)的一封信札,此信的大意是说自己与其有约,但久候不见。信中还用了“尾声梁下”的典故。这是出自《庄子》中一个哀怨凄婉的爱情故事:“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此帖秉承晋唐以来“二王”一路帖学意趣,同样也沾染了元代时人的风气,作品以行草为主,偶或还有章草用笔,但仍以遒媚的面目出现。通篇写来,秀美而不失骨力,流畅又疾徐有致。其用笔以中锋为主,正、侧兼容;楷、行、草并用,却毫无“夹生”之感。每行大多字字独立,时见两字相属,同样丰富了审美效果。一开头“堪奉白曩”数字,均为行楷体;从“有期约久不至”开始,则行草并用,可以想见书家感情从平静到激越的变化;到末两行“顿首奉白……”书写节奏明显加快,特别是末行前八字,尽管每字独立,其内在笔势却连绵起伏,气脉畅达,一气呵成;到“至友”处稍作停驻,“侍史”两字连缀一笔到底,戛然而止,似言有尽而情无穷。由于此件系手札,行文有固定格式(如为表示对受信人的尊重,常一行未到底即另起一行等),从而使章法形成了“上齐下不齐”和“大疏大密”的艺术效果。书写者“无意于佳”,欣赏者却能产生规整与变化、缜密与疏朗妙契无间的审美感受⑮。此帖书法远师王羲之,用笔、结体保持了晋人风范,同时又受赵孟頫书影响,风格劲健,意态优雅⑯。
虞堪 《期约帖》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虞堪还有题跋,如题陈立善《荆溪图轴》、题朱德润《秀野轩图卷》,今藏北京故宫博物院⑰。《清闷阁全集》中收有他为倪瓒之画竹的题诗三篇:《题云林为文修上人画竹石》、《题云林为张高士画竹石古树》、《题云林为薛鹤斋画竹》⑱。
元代大画家倪瓒对虞堪甚为钦佩,多次为其作诗作画,引为同调⑲。如至正癸卯九月,倪作《江渚风林图》赠之⑳,明洪武元年二月,倪作《似胜伯二幅卷》,洪武二年二月廿日留别胜伯征君书。
三、王汝玉(燧)
王汝玉(1349-1415),原名燧,号青城山人。其先蜀之遂宁人,元代画家王立中之子。从父宦游,占籍吴中(今苏州),洪武末或永乐初翰林五经博士,永乐时宫翰林检讨直内阁。明朝永乐朝宿儒。后坐解缙累,下诏狱,庚死,年六十七。他是东宫太子周围的文人群体中最主要的文人之一,当时与解缙、王达辈等号东南五才子②,又与王洪、王达等同以诗鸣,号为“翰林四王”。佚名《春坊赞善王公汝玉传》中说:“汝玉为文,兼古今体制,而赋尤赡丽;诗语隽永,得唐人风格,举笔数千言,刻立就”。《静志居诗话》中也说王的诗“不费冥索,斤斤唐人之调”。并说:“吴人徐用理集永乐后诗家三百三十人,以汝玉压卷焉”。王燧今存《青城山人集》八卷,全部为诗集,为正统十二年其孙王镗编,姻亲华靖删定,收入《四库全书》。
他“善书”,小楷、行书皆法晋人,系明代宫廷翰林善书者,特别是真书,现存墨迹多为题跋,如王绂所绘《秋亭远岫》右侧有王汝玉诗题,题夏珪《长江万里图》跋,题倪云林《溪山图》诗跋,等等。《中国法书全集》收录有他的楷书《东郭草堂记贴页》和行楷书《手毕贴并诗页》。
《手毕贴并诗页》,纸本行书,纵18.1厘米,横38.7厘米,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此是王氏写给“白鹤山高士”的书信并和诗三首,表达对友人怀想及渴望相见的心情。款署“林间樵人王燧上复”。书风天然古淡,意态潇散而平和,师法晋人,又具赵孟頫-韵味。用笔精微,点画有致,收笔含蓄,各字独立而气脉贯通。颇有晋风超然物外之致。不沾台阁体习气。
王汝玉《手毕帖并诗》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画史会要》中载:“王汝玉能书、亦能画”。不过,王的绘画今不见。他的善画主要是通过他的题画诗而得知。在他所遗500多首诗中题画诗有150首以上,题画诗中以花草、山水为多,其中题竹诗就有约30首,题梅花的诗近10首。题画诗在王汝玉的诗歌中占这么大的比例,特别是诗作水平也比较高,这和他本人善画有很大关系。他的很多友人都善画,象倪云林、高彦敬、张风仪等人,并且王汝玉也多次为他们的画作题诗,如《赠赵丹林先生》,以及《云林画》、《题画·渡头初唱采莲歌》、《方壶画》、《题倪元镇画荆溪清远图》, 他有山水题画诗《云林画》、《题赵仲穆画》,以及《题倪元镇画荆溪清远图》,等。这些均说明他的画在当时非常有名,否则他不可能有如此多的画家请他题诗。
他曾作《为朱仲昂题薛澹园竹》一诗怀念故乡风光:“我家曾住岷山麓,绕屋曾裁万竿竹。如今见画却题诗,忆在山中春雨时。暮云作团飞不起,空翠满衣秋欲洗。何当重扫石床眠,一任露华凉似水”。
王汝玉之兄王琏,亦善书,与弟王璲齐名。
在明代苏州,以王立中、王燧、王琏为代表的王氏家族创作成就较高、影响较大。
四、杨所修
杨所修,生卒年不详,别名爱竹,又号云笠翁,祖籍湖北麻城县,四川内江人。系明天启甲子科举人。由助教历郎署,官至江南风(阳)、宿(县)道,人咸以杨观察称之。嗜古抚琴,能诗能书画,著有《鸿雪斋集》,以绘墨竹名世,为明代墨竹画的代表人物之一,列入中国写竹百家。杨所修绘竹从苏东坡、文同的绘竹技法中走出,自成一家,其画风对杨氏后人影响较大,为四川内江杨氏绘竹的中坚。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有其所书《诗册》,纸本,行草书,纵23厘米,横19.6厘米。共四十九字。此诗册不仅具有颜书风貌,也以二王本色见长。其笔画的圆浑厚重,结体的端庄宽博处似颜真卿;其笔法的方圆俱备,顿挫有力,流利畅达与造型的倾斜而正,若断还连,则有唐人的风韵。
宜宾博物馆藏有杨所修63字行书轴,绢本,纵190厘米,横50厘米。款“西蜀杨所修”。
杨所修 《诗册》(局部)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五、李实
李实(1597—1674),字如石,别号镜庵,四川遂宁人,晚年占籍长洲(今属苏州)。明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吕大器之女婿,李仙根之父。著名文学家、理学家、语言学家。崇祯十六年(1643)中癸未科进士,授长洲县令,1645年辞官,居长洲上清江,杜门著书,精研小学、经学及佛老杂学等。李实著述甚丰,今传《蜀语》,四川方言专著,是中国现存第一部“断域为书”的方言词汇著作,其断代断域的方言记载和研究模式对后代的方言研究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李实嗜书法,尤以楷书、草书造诣甚深。陆士仁、文从昌所绘《陆龟蒙祠图》中有其题跋《书陆祠募册后》,落款为“赐同进士出身兵部观颐前知长洲县事西蜀遂宁李实题”,现藏南京博物院。恐是李实唯一手迹。1991年四川遂宁曾召开李实学术研讨会。
李实题跋《书陆祠募册后》 南京博物院藏
六、周满
周满,四川松潘卫(今四川松潘等地)人,字谦之,号受庵,一号拘虚子,嘉靖十一年(1532)进士。历仕户部主事、云南知府、广西、山东副使、云南按察使,以右都副御史致仕。有《晚秀集》。嘉靖三十四年(1555)刻印过梁萧统《昭明太子集》5卷(半页9行,行20字)。今山西太原晋祠唐叔虞祠东碑廊有其书《晋祠观难老泉》碑,纵83厘米,横58厘米,楷书。系国保文物。今江西赣州龙虎岩有其手书摩崖石刻题诗,高104厘米,宽176厘米,共21行,行12字,正书,字径4厘米。另有一说他是四川广汉人,或四川成都人,查,应该为四川广汉人,因为《广汉县志》有其记载,《巴蜀道教碑文集成》也称他是广汉人。
山西太原市晋祠周满手书《晋祠观难老泉》拓片
除以上书家、书法,明代四川人今存书迹的还有:吴伯通(明四川广安人)、陈以勤(明四川南充人)、陈宗虞(明四川阆中人)、张景贤(明四川眉山人)、彭汝实(明四川乐山人)、赵贞吉(四川内江人)、吕大器(四川遂宁人)、陈宽(四川阆中人)等。限于篇幅,不一一详述。
作者简介
唐林,四川省社会科学院艺术研究中心主任、四川省美术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副主任、四川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书画委员会副主任、《四川美术史》作者。研究方向:四川绘画史、书法史、雕塑史。
①政协四川省内江市东兴区委员会:《内江市东兴区文史资料》(第14辑),66页,1987年3月。
② 周智勇:《依托文化资源 彰显地方特色》,四川档案2014年1期。
③ 白马:《杨所修擅画“墨竹”与其家传》,载政协内江县委员会编印《内江县文史资料》(第6辑)1983年。
④刘光祖编著:《写竹百家》,105页,黑龙江美术出版社1989年版。
⑤李建友:《“前三杨”与“后三杨”——杨氏家族简述》,内江日报2013年8月18日。
⑥(明)唐甄撰:《潜书校释》,245页,岳麓书社2011年版。
⑦富顺县志编纂委员会编:《富顺县地方概况》,287页,1985年12月。
⑧ 赵禄祥主编:《中国美术家大辞典》(下卷),1085页。
⑨ 欧阳中石、金运昌著:《中国书法史鉴》,167—168页,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3年版。
⑩中国美术全集编辑委员会编:《中国美术全集·书法篆刻编·5》,183页,人民美术出版社1989年版。
⑪张书珩主编:《中国书法全集·草书全集·下》,444页,中国档案出版社2002年版。
⑫顾廷龙主编:《中国美术全集·书法篆刻编·5·明代书法》,183页。
⑬薛龙春:《<明季诸名公赠王文安公画扇册>考述》,《中国书画》2010年1期。
⑭红文主编:《一代名楼》(下),35页,中国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
⑮周积寅、王凤珠:《中国历代画目大典》(辽至元代卷),329页。
⑯朱和平、郭孟良主编:《中国书画史会要》,480页,中州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
⑰杨世明:《巴蜀文学史》,374页,巴蜀书社2003年版。
⑱巴蜀文化大典编纂工作委员会编:《巴蜀文化大典》(下册),2145页,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
⑲叶梅:《晚明嘉兴项氏法书鉴藏研究》,92页。
⑳虞堪行草《期约帖》http://www.jxg1.com/blog/showart.asp?id=6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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